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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千年的浪漫】

  自從吃了奇怪的巧克力之後,我就覺得自己變得怪怪的。總感覺只要觸摸活的東西,稍微專心一下,就可以看到生物的過去。天啊!我竟然成為超能力念者了。

  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,我開始做起一連串的實驗。首先,先從最簡單的生物開始,也就是單細胞生物。

  從實驗室拿來BOC(Biochemical Oxygen Demand)瓶,裝滿葡萄糖和微生物,雖然這是測生化需氧量的方法,而我的汙染物是葡萄糖,不是有毒物,但我還在遲疑到底要不要把手放進手試試看。

  不管了啦!我一咬牙,就將手放到水裡面。在這樣心不甘情不願狀態下,把手放進去,跟本就沒有辦法專心。我深呼了一口氣,讓自己平靜下來,雖然效果不大,但還是有用。

  我心念一定,專心去冥想。

  「啊!?」我驚呼一聲。好多畫面從我腦海中跑過去,同時看到幾百個畫面,卻沒有一個畫面是持久的。我想這可能是微生物的生命太短了,而且需求很低,除了吃和拉就不做其他必要的活動。

  不過這次實驗也不能說是完全失敗的,至少我發現︰要看到生物的過去,除非生物有很深的體會,不但如此,還要這個生物的生命夠長,不然閃一下就沒有了。和單細胞生物相比,人的大腦不但可以記下牠的一生,還可以一次記好幾個,所以我應該換實驗個體了。

  說到生命力最強的,就非蟑螂莫屬。在地球上活了三億年的動物可不能小看的,就算被強酸滴到,還可以活下來,這點就夠讓我吃驚了。但我實在不想把這種昆蟲放手上,因為牠上有一層油,在地上爬行時,灰塵會吸附在油上,感覺真的很髒。說不定有一大群蟑螂爬過你家地板,你家就會變得很乾淨,這自然是題外話,跳過不提。

  實驗室外的樹很多,而且高大,讓我們實驗大樓的每一間室都免於豔陽的曝曬。這只是專指夏天,如果是冬天就變得十分陰冷,所有的走道的盡頭都十分的黑暗。讓人感覺那裡就是禁地,裡面有不為人知的科學家,在做一些驚世駭俗的研究。

  而我走出實驗室,眼睛也為之一亮。我們學校有一種快要絕種的鳥類,就藏身在這一片樹林之中,那就是「黑冠麻鷺」。我站在欄杆前,想著怎麼將黑冠麻鷺引到我身邊。沒想到一隻黑冠麻鷺就飛到我放在欄杆的手上,我想可能是我想得太入迷了,像石頭一樣動也不動一樣,所以好奇的黑冠麻鷺就來看看了。

  只要我專心地溶入黑冠麻鷺之中,就可以証明我的推論了。我心隨念轉,開始觀察黑冠麻鷺的一生。

  我先看到一群黑冠麻鷺先是到處找可以居住的地方,最後看到一大片樹林,就在這裡停下。從俯瞰的方式看自己的學校,那一剎那還真的認不出來。之後,牠每天不是睡覺,就是和其他黑冠麻鷺打鬧,可能這裡的生活真的太悠閒的原故。

  可能是生活太無聊了,黑冠麻鷺想到處去看看。場景一換,就換到了一間國小。有一個小孩子對著牠大叫,就跑掉了,當那名小孩再來時,帶了一個大人,就把牠抓起來了。「這可是隻保育類動物耶!是可以說抓就抓的哦?」我心裡想著,卻不敢亂動,免得驚動黑冠麻鷺。

  場景再度更換,牠又回到了我們學校,是之前的大人送回來的。這次牠準備要築巢了,但牠真的很懶,隨便撿了幾隻的樹枝在五樓高有丫字形的枝椏,搭一搭就了事了。

  在伴侶懷孕後,牠出去找食物回來,竟然發現巢變堅固了,那天高興得睡了一場好覺。這事我是知道的,因為學校的教授和學生怕黑冠麻鷺的蛋會摔破,所以趁兩隻鳥都不在的時候,幫牠們築巢。

  「叭嗒!」鳥飛走了。我向他揮手道別,並對牠的一生做個總結︰「真是隻好奇又懶惰的鳥!」

  這次的實驗很成功,但看了三十秒左右,還是看得差不多了。想要像電影一樣地觀看牠的一生,可能還要找長壽一點的動物。

  拿起背包往校門口走去,經過烏龜池。「就是這個!」跟本不用靈光一現就知道我要做什麼了。

  剛打完上課鐘,趁四下無人,就抓一隻正在曬太陽的烏龜,看看牠有什麼過去。這次看得比看黑冠麻鷺還快,因為這隻烏龜的一生,不是趴在假山曬太陽,就是在龜殼中睡覺。

  沒有色情欲望、不想要金錢權力,什麼名利都不放在眼裡,完全達到老子說的「無為」。也許這就是烏龜長壽的原因吧!

  總不會每一隻烏龜都這樣吧!我在池子裡不停找著可能有奇怪經歷的烏龜,最後發現一隻龜殼上有裂痕的烏龜。我將牠抓起來,用心去感覺牠的過去。

  假山上有一隻烏龜,就站在我的前面……不……站在牠的對面。感覺兩隻烏龜上都有奇怪的殺氣。兩隻烏龜好像溝通了一下就向對方殺去,說殺去也不對!因為牠們都爬得很慢,驚心動魄地過了半個小時,牠們終於碰面了。

  緊張緊張緊張!刺激刺激刺激!我手中的烏龜一個甩尾就將牠的對手狠狠地甩出去。最後牠以勝利者的姿態走向對手,一走近,卻發現被牠打傷的烏龜竟然是最愛的那隻母烏龜。

  「為什麼你要代替你爹?」我彷彿可以聽到這隻烏龜這樣悲哀的叫著。

  「你們……都是我最愛的人。」那隻烏龜這樣說著。

  烏龜仰天悲嗚。


  我想我可能不夠專心,才會從中間看起。也許學忍者一樣,將葉子放在額頭上,可以訓練自己專心。我走到沒人的地方,將皮帶拿下來,將龜殼對著我的額頭綁住,看能不能直接用大腦吸收牠的過去。這樣果然效果加倍,我閉上雙眼,感覺大腦的影像直接投射在我的眼皮。

  原來這兩隻烏龜是一對戀龜,但是牠們的父母卻是世仇。牠們沒法私奔到別的池子,所以就計畫假死,卻被視破。

  「龜息大法」是每一隻烏龜都會的,就像「羅密歐和茱麗葉」的故事大家都看過一樣,還想在長輩前玩這招?這不就像在關公面前耍大刀;魯班門面玩大斧嗎?

  所以牠為了牠們的愛情,就去找對方的家長單挑,証明牠是有辦法照顧母龜的……之後的故事大家也都知道了。

  故事當然不是到這就結束了,還沒有說到牠背後的裂痕呢!牠師父的女兒一直暗戀牠,但又不甘心牠愛上別人。就像有人便當中的鹵蛋掉在地上,會選擇多踩幾腳並大叫︰「我吃不到的東西,別人也別想吃到!」所以在牠經過假山下時,推下一塊落石,將牠的龜殼劃出一道刮痕。

  而牠受傷的樣子,又被一隻母龜看到。所以牠被救到假山下的洞中,兩龜赤祼地互相取暖。當牠失去意識口渴時,母龜還會嘴對嘴為牠灌水……

  我一邊看一邊狂笑,倒在地上滾來滾去。最後看到一隻大手將牠爬起來綁在頭上,我知道我已經看到底了。我將烏龜放回池中,感觸良多地和牠揮手告別。

  真是太有趣了,我發狂似的想要看更久、更多的畫面。

  「小知不及大知,小年不及大年。奚以知其然也?朝菌不知晦朔,蟪蛄不知春秋,此小年也。楚之南有冥靈者,以五百歲為春,五百歲為秋;上古有大椿者,以八千歲為春,八千歲為秋。此大年也。」這是莊子南華經中的名句。這也給我一個很重要的提示,那就是找千年的大樹。

  阿里山的神木已經倒了,不是活的我就感受不到,所以不列入考慮。

  我回到房間,開始上網查詢︰「台灣最老的樹?」

  答案是︰「位於竹東造林中心區,海拔二千公尺,正是山嵐簇擁的高度。由觀霧步行半個多小時可到達檜木神木。這株樹齡已四千六百年,高五十一公尺,樹圍十九公尺的神木是台灣最老的檜木,孤株危聳,附近別無其他大樹,更凸顯神木的雄偉。」

  我收拾一下行李,留個字條就出發尋找這棵傳說之樹了。

  清風輕拂,歷經千山萬水我終於來到神木的面前了。忽然有種莫名的感動,就像歷經千辛萬苦才吃到的白米飯,總是特別香甜是一樣的。

  我張開雙臂抱著這需要二十個人才抱得了的大樹,將額頭靠在樹表上,認真地去感受它的過去。

  從一棵幼苗開始,不停的長大好像一瞬間就完成了。

  兩個小孩子,撿起地上的枯枝當作劍,向對方攻擊,玩得不亦樂乎。玩累了就像猴子一樣,爬上較粗的樹枝,坐著聊天,兩雙腳丫子在空中盪啊盪啊!

  而神木最後一次看到這兩個小孩,卻是在他們入土「回老家」的時候了。他們的棺材就被,葬在神木的附近。

  一對情侶出來玩,碰到下兩天,就到大樹下來躲雨。這時男的拿出小刀,在樹上刻下兩個人的名字,並希望兩人能長長久久。

  第三年,就看到女的站在大樹下,輕輕撫摸著還沒消失的刻痕,什麼話都沒說就流下眼淚。

  一群伐木工人帶著工具到附近,找尋上好木頭。聽工人說,這是要帶到日本做鳥居的。工頭看到樹長得很高大,捨不得砍掉。

  而神木周圍只剩下還沒有長夠大的樹和長夠大的樹,沒有任何想法,只感覺那年冬天特別冷。

  一位小女孩一出生,就常常被帶到神木附近玩耍。等到女孩上學後,就很少看到了。等到女孩變成老婆婆了,她推著坐在輪椅的老公公,到大樹下,希望老公公能像神木一樣長青。

  老夫婦總會在大樹下聊天,從清晨聊到黃昏。活到這麼老還有很多話題的老夫婦不多,可能是他們都有點老年痴呆症,有時同樣的話題可以重復聊,每次聊都像是新的話題一樣。

  兩人又到大樹下聊天,到這個只有他們兩人獨處的地方。老婆婆說到口渴,就喝下一口茶後。就奇怪老先生怎樣不說話了?

  那天,還沒到黃昏。老婆婆嘆了一口氣,就將老先生推下山了。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他們了。

  山腳下的村莊中,神木還沒有看到有那戶住超過十代的。一代新人換舊人,對於來來去去的鄰居們,神木一開始還會為他們的死而悲哀,但日子一久,只能說看多了吧!慢慢就處之泰然了!

  每一個伸展的葉子,都記下一個人的故事。當葉子落下時,並不表示這個人的故事就沒了,而是回到土地,重新變成養份滋養著神木。所有的人生都在循環,三千多年來,所有的故事都在重復。

  比起神木所經過的歲月,我們的人生太短,就像我們看蟬只出土七天就要死去一樣。什麼悲歡離合、喜怒哀樂都嚐過幾百遍了,就算再發生什麼事,心都像平靜的湖水一樣,再也激不起一絲漣漪了。

  我站在大樹不知不覺痛哭了起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
  今天有別常態,我剛剛做過一場旅行回到家,累得倒在病上。而我弟坐在電腦前,看網路上有趣的文章。

  「哥!怎樣?是去做分手的傷心旅行嗎?」我弟喝了一口微澀的綠茶問︰「怎樣?心情好一點了嗎?」

  「分手哦!?」我有點累地說︰「就像是好幾千年前的事了。」

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

  第二天早上。


  「哥!你七早八早地不睡覺,在做什麼啊?」我弟睡臉惺忪地問。


  「不知道為什麼?」我拿著臉盆說:「我覺得在清晨,將腳浸在水裡面曬太陽一件很舒服的事。」


  「神經病!」我弟蓋上棉被,不理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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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pijanchi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